月芽远远地听见前头有人声杂乱,许多村民聚集在碧水河边,你言我语,纷纷扰扰,不知议论什么。
后方传来一声吆喝:“村长来了!”
月芽赶紧退到路边,只见一行人中间簇拥这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急步赶来。
他理着一个便于劳作的精干光头,肤色如朴实土地,嘴边留有一圈半青不白的胡茬,身上穿的不过是同寻常村夫野老一般的粗布麻衫,但言行举止间多了几分老练从容。
这正是碧水村的村长,林巧娘的父亲,林守仁。
“村长你瞧,这河水怎么变成这样的了?”
“是啊,咱们今儿一早来打水就发现了。”
“河水脏成这样,往后可吃什么、喝什么哟!”
“这河几百年供着咱们村子里的用水,不曾有过异常,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?真是怪事!”
村民们你一嘴我一嘴地闹个不停,原来是为那本清澈洁净的碧水河一夕之间变得浑浊不堪。
只见河面上漂浮着许多锅底灰与木屑混合一般的灰黑杂质,掩盖了原本清可见地的水流,其间还掺着一些粘稠的、色彩斑驳的浮沫,似结痂后流脓的伤疤,在日光底下泛着油亮诡异的银光。
有胆大的挑着长杆将上游一块河中巨石翻动,搅动着河水,瞬间,一股刺鼻的,如同金属锈蚀般的甜腥味冲进每个人的鼻子,从河底漂上来两条翻着惨白肚皮的死鱼。
“这是毒死了?”
“真作孽哟……”
女人们窸窣低语着,朝村长投去惊怕不忍的目光。
林守仁见此,眉头紧皱,他抬一抬手臂,做安抚状,众人议论的声音稍稍降低。
他扬声道:“大家伙不要怕!想是今年雨水太多冲毁了山林,才让污水流到下游。年轻的小子们先随我一同去将田堤加固,以免污水流进庄稼地里!”
他一声号令,村民立即结队的结队、回屋取家伙的去家伙,要跟随林守仁往下游田地去。
忽有一人发出疑问:“这不对吧?这水瞧着可不像是只掺了黄泥汤这么简单,你们看那脏的、臭的,该不会是有人往河里投毒了吧?”
众人面面相觑,死一般的短暂寂静后,掀起激烈争吵。
“还真像是毒物!”
“哪个有天生没地葬干出来的缺德事!”
“咱们一直都喝这河里的水,该不会早就都中毒了吧?”
未知的恐慌在人群中迅速蔓延。
一穿短衫露出赤膊的青壮男子喊道:“这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,要不咱们都到上山瞧瞧,说不定能发现河水变脏的缘由,揪出这下毒的败类!”
众人又哄闹着要上山,林守仁立即让几名随从绕到前头,拦住去路。
“都站住!”他高声喝住:“村民们!眼下不宜上山!”
众人疑惑纷纷,林守仁忽然面露悲痛,沉重道:“我有一世侄,乃隔壁崔头村人,三日前,他因想食野味,上山打猎,竟遇一群猛兽围击,被叼了去,留下一件破衫在山里,再寻不见踪影,如今生死未知啊!这季节正是虎狼出山觅食之时,大家此时上山,岂非自寻死路吗?”
村民们闻言皆心惊胆战:“这可怎么办啊?”
林守仁为了稳住人心,连忙宽慰:“大家莫要惊慌,此事我会上报县衙,由官府的人来处理,这些时日大家先接存雨水饮用!眼下最重要的是护住田里庄稼!”
他一挥手,有几人追随而去,那一开始发出质疑的年轻人见无人相陪,也暂且将上山的念头压下。
余下老弱妇孺作鸟兽散。
月芽也没有多逗留,虽然心里有些疑问,但还是拎着空水桶回家。
家中炊烟已散,碗筷也洗干净摞在了沥水架上,月芽喊了一声,没人回应。
她心中猛然一跳,随即沉沉地往下坠。
阿巳该不会上山去了吧!
方才听村长说山中有野兽出没,阿巳腿伤未愈,岂非凶多吉少!
此念头一出,月芽什么也顾不得了,抛下东西,慌乱夺门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