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漏滴答,声声催命。
陈最良眼前却闪过三年前校场那一幕:
少年将士一身浴血的红袍,单膝跪在他面前,用一场斩将夺旗的军功,换来了迎娶陈纾棠的允诺。
若江白真是细作……他只能亲手……杀了他!
——
事情到底是没有像他幻想的那般美好,他也不得不亲手解决了这孽障……
“为什么——!!”他将刀从江白心口拔出的时候,陈纾棠撕心裂肺地吼叫,他不忍看她的眼睛,也不忍心看倒在地上的江白。
陈纾棠扑过去,徒劳地想捂住江白心口的血洞。
陈最良的刀尖在不受控制地颤抖,声音嘶哑:
“半刻前……哨探急报,倭寇拿着真图破了西水门!是江白,他背叛了我们。”
江白苍白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,似乎想说什么,却被陈纾棠撕心裂肺的恸哭淹没。
她猛地抓起地上染血的刀,刀尖直指父亲,眼中是滔天的恨意:
“密报!又是密报!十二年前你说我娘通敌!今天又是江白!好!好得很!在你眼里,我们全都是倭贼!那今日,我就成全你!”
话音未落,她一刀抹了脖子,拼着最后的气力,踹倒了身旁巨大的龙凤喜烛!
烛火轰然倾倒,瞬间点燃垂落的红绸幔帐!
火舌贪婪地席卷,西府别院顷刻间化作一片火海!
“江白——!”
火光中,陈纾棠凄厉地呼唤着爱人的名字。
陈最良目眦欲裂,疯了一般扑过去抱起女儿软倒的身体,滚烫的血瞬间浸透了他的官袍。
他徒劳地用手死死捂住她颈间那致命的伤口,整个人如同浸泡在血泊里。
“大人!大人!”亲卫连滚爬爬地冲进火海,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,“后院……后厢房……锁着三十几位赴宴的将军……全……全在里面!火……火太大了!”
陈最良抱着女儿的手猛地一僵,血红的眼睛死死瞪向火海深处,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:“江——白——!!”
……
纪温醒冷眼盯着陈最良:
“所以,城隍爷,您做了神仙也没闲着啊。公报私仇,掘地三尺也要把江白散掉的魂魄找出来,就为了让他再死一次,给您女儿‘偿命’?”
她嘴角勾起一丝讥诮,“为了私怨动用神职之便,这城隍当得可真够‘磊落’。”
陈最良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缓缓摇头,声音苍老而疲惫:
“磊落……呵。纪鬼差,我陈最良一生,自问对得起天地家国,刀山火海,死生无惧。可最终……我又护住了什么?”
他看向被拘鬼锁链束缚、仍在无意识挣扎嘶吼的女儿魂体,眼泪止不住地滚落,
“若不是为了替棠儿挣一线生机……这满身香火,这长生久视,于我何用?不过是无尽岁月的折磨罢了。”
他抬起猩红的眼,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看向纪温醒,
“我已和盘托出,再无隐瞒。纪鬼差,求你……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救棠儿,你要什么,我陈最良……万死不辞!”